“我就晕那种感觉。”

43岁的养鸽人赵哲峰美滋滋的笑着。他把胳膊张开，学信鸽在天空飞的动作，突然大臂一缩，手腕不停地扇，俯身向下冲的样子，把自己都逗乐了，兴奋地展示了两三遍。

这是信鸽回笼的信号，是所有养鸽人最兴奋的时分。

六月的湖北省老河口市，依靠在汉江旁，天蓝风清。“汉江关”塔钟保持整点报时的习惯，往方圆5公里传送，与放飞的信鸽浑然天成。荧幕里男女主角望天思考时常常是这样的背景。

赵哲峰住在汉江边一栋7层高居民楼的楼顶。楼顶房是夹层，可以给自己养的一百多只信鸽安家。在他的淘宝店“老赵信鸽店”上，这些信鸽大多找到归宿。2年多时间，共有653单、差不多近千只鸽子从老河口飞向各地。

“嘿，前段时间我卖到贵州的信鸽突然飞回来了，看脚环编号认出来的，1000多公里啊，送走的时候还没怎么教它认家呢。这鸽子是真优秀。”

一只有功勋的鸽子

在天台站了差不多一个半钟头，老河口市信鸽协会会长李玉明看到一只灰蓝色鸽子收翅膀冲下自己家的时候，60多岁的身体不自主地跳了起来。鸽子回笼，下一秒盯着电脑屏幕，第一名，飞行分速1076米。

“忙了一年，心里那个舒服啊”，李玉明笑称人生第一大乐事就是“等鸽子回来”。收翅膀是极点，在一场赛事中，它比宣布名次更让人兴奋。

信鸽给人带来的乐趣就在于此。人口不到60万的老河口市，信鸽协会成员70多人，藏龙卧虎，有“50后”也有“90后”，还出过湖北省500公里联翔赛总冠军。如今，中国的每个城市几乎都有信鸽协会，一年比赛不下千场，一场省级比赛能吸引来成千上万的鸽子。

赵哲峰作为最早一批入会鸽友，他的信鸽榜上曾有过400公里、500公里的冠亚军。一些小赛事奖金千元左右，相比于对鸽子的投入，是零头。

丑小鸭的逆袭几乎不存在。要想比赛出好成绩，会养是一方面，血统才是关键因素。一只血统纯正的赛鸽，不光自己能争光，子孙后代八方亲戚成绩都不会太差。

“我朋友有一只信鸽当年拿过武汉市公棚比赛冠军。那鸽子孵的仔已经几代，只要拿去比赛，前十名就少不了他。”

在赛鸽拍卖史上，曾拿过7项国际比赛冠军名鸽“美丽人生”6年前被温州商人以200万的价格拍下。2017年，鸽王冠军“仟翼”以超过300万的价格创下又一高峰。

“500公里，差不多要飞7、8个小时吧。有的时候回来就剩下一把骨头一把毛，有的出去的时候肌肉壮的像棒槌，回来都干了。”比赛的过程惊心动魄，给养鸽人带来的堪称是奥运会式的荣耀感。

只有等到这样一只有功勋的信鸽，它的“鸽生”才迎来巅峰时刻。

五湖四海信鸽人

在开淘宝店之前，赵哲峰过了近二十年飘荡日子。他先是在老河口当地一家水泥厂做工，后来辞职去成都做销售，然后转战南京，没两年又回到四川，中途还被派去越南干了1年技术顾问。

走走停停，鸽子一直由家人代养。说到父母妻子每个月背粮食上7楼这事，赵哲峰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想到一天早上5点要去四川，妻子抱着睡熟女儿送他，女儿突然醒了，拼命哭，他也差点掉下眼泪。

他似乎把自己养成了一只信鸽，总在飞。2015年，他决定不飞了，回家。

“当时想，在老河口找到2000块钱的工作就不出门了。”

结果他在淘宝上卖起了信鸽。3年不到，共有653单，收到434个评价，还有买三次、四次的回头客。寄的最远的地方是甘肃武威，北京上海的更多。现在一天能有10多单。

“用血统好的或是比赛获奖的种鸽培育。”

网上的顾客，不比职业养鸽人，大多是当宠物作伴，兴趣使然，也不知道品种，常常一上来就问赵哲峰，“我要一只好鸽子”。

赵哲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对方发五份自己整理的关于饲养、育种、鉴赏、常见病防治的文件。“鸽子没有最好的，只有最合适的。像是山地丘陵，适合有耐力、飞中长距离的鸽子，它们一般体形修长；平原地区，就考虑肌肉发达有爆发力的信鸽，飞的快。”

这些年，信鸽群积累顾客已经有300多人，大家每天讨论的话题被赵哲峰评论是“搞笑式唠鸽家常”：

“天天晒粪便让我看。哎呀，我说不要看一天的，要看趋势走向，跟股票一样。”

“有时候大半夜发个小视频说鸽子咕咕叫咋办。咕咕叫有时候是发情，生蛋的时候也叫，家里灯太亮它也兴奋愿意叫。我让她给鸽子笼做个窗帘，结果鸽子果然就不叫了。”

“还有不敢开笼子，怕鸽子飞走了。其实寄的大多是幼鸽，飞不远。也有飞丢的，说肯定飞回我家来了，这就是一个阴谋。哈哈哈。”赵哲峰还真有过一俩只从顾客家飞回老河口的信鸽，他只能换成别的鸽子或者退钱。

“你不知道它啥时候跑掉了，啥时候就回来了。”赵哲峰想起初中时养的一只鸽子，飞出去一个月，一家人都以为丢了，结果自己找回来了。

这种归家的本领，有解释说是地磁，有解释说是太阳，赵哲峰也不确定。他用一张女儿抱着鸽子的合影作为店铺产品详图，他相信，家是有魔力的。

众人前它自会飞

年初，赵哲峰在店铺里遇到一位四川岷山的小伙子，对方因车祸残疾，想养鸽作伴。赵哲峰把从山西引进的“詹森小火箭”母鸽和一只公鸽凑了一对儿，200块钱卖给对方。按照市场价，一只“詹森小火箭”差不多要上千。小伙子收到鸽子开心极了，听说现在弄了个鱼塘，生活的还不错。

赵哲峰的淘宝店一直挂着这样一句话：经济困难，身残志坚，对社会和国家有特别贡献者。本店零利润或免单。店铺下是他参加公益项目“9958儿童紧急救助”的信息，每一单捐1元参与公益计划。

信鸽给赵哲峰带来的快乐，在鸽子起飞那一刻已经决定了。会长李玉明经常把“不要痴迷”挂在嘴边。15年前他做木匠工，手下有6个工人。为了专心养鸽子，他把工人全部辞退。那段时间于他而言像是着了魔，每天牵肠挂肚，对着鸽舍能站一俩个小时，舍不得走。

这种情感需要花精力感触。就像这群养鸽人爱交换信鸽一样，按理说比赛是竞争关系，可他们却能分享。哪家引进好鸽子或比赛得了名次，常常有人借去配种，甚至养在别人家参加比赛。相当于交换生，孵的小仔算别人的，名次也是别人的。

一到周末，大家聚在一起，拎着鸽笼，骑着摩托从老河口出发，去十几公里外放鸽子。

赵哲峰试图尝试音乐养鸽法。他去隔壁市的一位养鸽高手那里参观，高手每天弹吉他给鸽子听，鸽子一听到吉他声，也不吵也不打，安静地梳理羽毛，优雅起来像贵妇人。

“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好鸽子么。我一个打高端比赛的朋友曾送给我一只，刚开始没觉得多好，没怎么训练，结果越不管它越是自己往前飞，第一次比赛就获奖了。这就是只好鸽子。”

现在已不是比赛季。六、七月属于休整期，也是秋季比赛前的关键时刻。就和国家运动员一样，鸽子们进入两个月封闭式强化训练，上天训飞，10公里、50公里、100公里、500公里……